精彩佳文天天看(6) 青鳥

淺綠色的布簾，透著淡淡的光。光的來源是牆上一台小液晶螢幕，黑白的畫面上，有隻小小的鳥兒噗叱噗叱地拍著翅膀，寶寶的心臟正努力地跳動著。再仔細一看，約四個多月大的寶寶旁邊還有他的兄弟，他那不到他軀幹大小，早已被上帝帶回的兄弟。

「目前的週數還不是很穩定，建議就讓他們先待在子宮裡，不要強行將死胎拿出；以產婦的年齡，週數到後建議做羊膜穿刺，才比較能確定寶寶有沒有染色體上的問題……」「沒問題沒問題，無論如何只要能有孩子，什麼都行！」即使是黑白的畫面，還是讓丈夫的臉映上了熾熱的紅，他興奮的一邊回應，一邊跟太太鬥嘴：「這一次我不管你說什麼，都要把你綁在床上，要什麼我全幫你做，即使你覺得沒有異狀也要專心安胎！」「怎麼怪我，上次真的感覺都很好啊！誰知道一走出醫院突然就流出來了……」從一來一往的鬥嘴跟老師的補充我們得知，他們已經做了十幾次人工引卵，而這是第六次體外人工授精，也是撐了週數最長的一次。俗稱的試管嬰兒，是數次體內人工授精失敗者的唯一嘗試，也幾乎是目前嚴重不孕症夫婦的最後一絲希望。寶寶的心跳就像戰鼓一般令他們士氣大振，決定從那時開始就要住院安胎直到寶寶出生為止。

住院過程中我們每天跟著老師查房，準備生產的準媽媽房裡一道道布簾多半都是拉起來的，就像修行的高僧般與世隔絕；生產完的母親房裡多半燈也不開，窗簾也緊拉著，她們靜靜地躺在丈夫懷裡，好像久別初戀般地緊緊依偎；而她的病房總是令人期待，陽光任性地闖入讓整個房間閃耀著金光，她與丈夫的小鬥嘴讓整個空間散發著活力與希望。她每天都會跟老師分享，她好像用手就可以感覺到寶寶的心跳、覺得寶寶一定很好養因為這次不像前幾次會一直孕吐及嚴重水腫，然後再撒嬌似地跟丈夫說她都很乖能不能讓她到外面透透氣，並跟我們眨眨眼睛尋求支援，當然最後都會被丈夫委婉拒絕。我們每次都會不自主地沉浸在他們的快樂裡，跟他們天南地北的聊天，聽他們分享一路走來的辛苦。聊天中提到，我覺得寶寶的心臟就像他們胸前的青鳥，努力地拍翅帶給小小的生命無窮的希望。而她也說，她最喜歡讓我們練習聽胎心音，好像幫助我們學習的過程也給了寶寶能量，讓他能一起成長。

我們始終沒注意到的是，老師總是不久留，而那份喜樂平和從來沒有解開老師深蹙的眉頭。

淺綠色的布簾，透著淡淡的光。黑白的畫面就像老舊電視機一般頻頻閃著，卻總閃不出那噗叱噗叱的跳動。超音波室裡一片死寂，只剩老師機械式地解釋：「如果確定沒有心跳，就一定要人工流產，不然產婦也會有危險……」她只是不甘願地盯著螢幕，好像在仔細尋找任何生命存在的證明。

「也許是窗戶開得太大，讓青鳥飛走了……」比起胎兒的心跳，也許撲簌簌的淚更像青鳥拍翅，拍翅遠離的聲音。面對壞消息，白袍不過是種偽裝，用艱澀的專業知識，掩蓋住我們無能為力的挫折。而我只能定定地望著窗外，期望上帝那天，會讓青鳥再度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