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01)-脫下白袍成為病人的夜晚

【109年度第五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第二名

郭昕明-脫下白袍成為病人的夜晚

    晚間十點，一場突如其來的腹痛迫使我去急診報到，檢查後白血球過高，醫生建議我住院觀察。身為實習醫師的我平時跟著學長姊去病房查房、會診病人乃是家常便飯，然而從沒住過院的我，這次卻是人生首次體會了住院病人的心情……

當注射針頭刺入血管時，瞬間的刺痛讓人不禁想抽回手臂，但不行，抽回就得再重新挨一次痛。於是我忍著，直到針頭深埋進靜脈中，為我和點滴牽起三天兩夜的橋梁。隨著藥效發揮，腹部的疼痛緩解，但是卻莫名的焦躁起來，本來畏寒的身體也變得躁熱，我踢開被子、扯掉外套，卻發現煩躁沒有減緩，反而蔓延進每個細胞。時坐時躺，像個彈簧動個不停，我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甚至要努力轉移注意力才能抑制扯下點滴的衝動，如同一台操作失靈的列車隨時要翻覆，這種恐懼至今仍讓人心有餘悸。男友趕緊通報護理師，醫師也很有警覺心的想到了EPS(錐體外症候群)，施打解毒劑後我就像從噩夢中驚醒，回想剛剛的一切覺得荒謬極了！想不到就在幾分鐘前居然連自己的身體都差點控制不了。

其實以前在學習精神科用藥時，就對錐體外症候群耳熟能詳，實習時也看過病患們出現肢體不自主抽動、無法靜坐、姿勢異常和面部肌肉扭曲等的用藥副作用。然而當時的我無法真正了解他們的感受，直到自己親身經歷。教科書上的條列症狀不再只是生冷的文字，它們都變成血淋淋的經驗。我也才知道病人長期生病服藥，還要忍受這樣大的副作用有多麼辛苦，而慢慢學習與疾病共處的他們，又有多麼偉大！

除此之外，還體會了住在醫院時，病人要面對的種種痛苦和不便。以前總會告訴病人好好休息，但自己住院後才知道好好休息是種奢求─睡覺時被痛醒，好不容易等辛苦的夜班護理師幫忙注射止痛針後，隔壁床的呼聲開始大作，周公得躲過鼾聲的槍林彈雨才能降臨，好不容易睡著時，卻又到了定時給藥量體溫血壓脈搏的時刻，最後只能能看著高掛的點滴如同沙漏，倒數計時出院的日子；更別提手上隨時埋著針頭的不自由，不管去哪裡都得帶著它，翻身時還要小心翼翼不要扯到它，感覺就像罪犯一樣被銬牢著；然而，受苦的不只有自己，陪病的家屬也度日如年，他們拖著黑眼圈照顧病人一整晚後，隔天趕著去上班，心中卻還掛念著家人的病情。

出院後服藥產生的各種副作用，再也不只是藥典上的一行字，而是病人身體力行一個禮拜、甚至一個月的不舒適。然而這時，醫療人員的提醒和幫助，甚至只是耐心溫柔的解釋，都是減緩不適的最佳解藥。

雖然這次住院是場意外，但這樣的經驗卻也讓我發現很多平常忽略的事情。身為一名醫療人員，能夠更了解病人跟家屬的感受，必能多一份溫柔和關懷。住院病人狀況不盡相同，對藥物產生的反應也很不一樣，有時候在99%的病人身上都不會出現的副作用，偏偏在某一位病人身上出現了，這時需要的是專業、敏銳和細心，除了平時多向前輩學習，也能從病人身上學到許多寶貴的經驗。而我想更重要的是，在面對病人時，隨時展現同理心，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苦其所苦，痛其所痛，才能帶來和諧的醫病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