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37)-你也可以笑著說再見

【111年度第七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137-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優選

程筱涵_你也可以笑著說再見

從事護理工作邁入第十年，在這段不算短的日子裡，能讓我記得全名的病人又有幾個呢?一畢業的小菜鳥從最熟悉的實習單位-胃腸肝膽科出發，發現大概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會反覆入院，熟悉的唸出他們家的成員和八卦，看著他們從走進來到躺著出院回家，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又怎能不鼻酸，護理阿~護理，用台語發音還真的都「吼哩(同給你的台語發音)」。

老婆不斷的鞠躬和道謝，一邊說話右手繼續擦掉眼角的淚水，謝謝我們對她先生的照顧，她先生完成人生的任務了…。

鄭先生，長期酗酒合併肝硬化，肝腫瘤病史，約兩個月就由門診轉入做經肝動脈化學治療，細數那兩年的日子裡，反覆進出病房至少十次，招牌動作就是會露出僅剩的三顆門牙對護士笑，舉起只剩兩指的右手說:我要下去抽菸，而每次陪他來的就是他的越南配偶，「他喔~每次出院回家後都還是每天喝酒，連住院也不放過抽菸的機會，真的沒救了」，看的出來老婆雖然無奈，但還是會陪同下去，我不禁想著，身為一個癌症患者為什麼還是會做傷害身體的事?從他臉上的笑容我知道他是開心的。

這次入院，他又說他要下去抽菸，但不一樣的是坐在輪椅由太太推:「不要再抽菸了拉！再抽下去連命都沒了」在我半恐嚇下他還是下樓了，肝門靜脈血栓，不能再做治療，只能症狀控制，腫到像麵龜的雙腳無法再自行移動，招牌的露齒笑容不見了，全身嚴重的黃疸說明了肝臟已無法再代謝任何毒物，懷胎十月的腹水壓迫肺部讓他喘不太過氣，連講話都顯得吃力，「我這次應該沒辦法出院了!如果我走了，她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從那天開始，多用點頭或搖頭回應，臉上的氧氣面罩已經不足以維持正常血氧濃度，生理監視器的警告聲讓醫師不得不向他解釋插氣管內管的必要性，老婆哭著問醫師「插管後，我老公就後就會好起來了嗎?」醫師解釋了好處在於保護呼吸道及改善代謝性酸中毒情形，但無法逆轉長期喝酒導置的肝腎衰竭。太太望向老公，「你的想法呢?」啜泣的擠出這句話，沒說出口的是想請他不要放棄，他眼角流下黃色的眼淚，她抱著他哭，他用氣音說出:「我真的累了…」虛弱及顫抖的雙手已經無法再簽名，但可以為自己做最後一個決定，最後在太太的協助下完成預立安寧緩和意願書，過程中的我不敢直視她的臉，有時轉身離開不是冷血，是想讓自己轉換情緒，兩天後他肝昏迷像小孩一樣安穩的睡著，不到一個禮拜我就親手幫他換上太太為他挑選藍色運動服套裝，出院回家了。

一個月後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護理站，混著一點越南口音的太太帶著親手做的小吃來道謝，少了疲憊感的她變得更有朝氣。癌症末期病人插管只是延長生命，拖延的時間只是讓家屬有心理準備，如果可以選擇好好道別，而不是把放不下建立在家人的痛苦上。最後的一段路，能愛你的家人抱抱你，陪你說說話，我們都捨不得你離開，但我們更捨不得那個受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