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60) 壞運氣與幸福感

【107年度第三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 優選－陳佳郡：壞運氣與幸福感

 

壞運氣與幸福感

陳佳郡

 

阿姨七十一歲，有高血壓、高血脂並規律服用藥物，因近幾個月聲音沙啞
至耳鼻喉門診就診，喉閃頻內視鏡發現右側聲帶腫塊，進一步安排喉直達顯微
手術執行病理切片。回診時，當告知報告是惡性鱗狀細胞癌時，阿姨忍著情緒
，阿伯緊握著阿姨的手卻不自覺地默默掉淚。窗頭外的日光依舊、診間內的空
調依舊、牆上的時鐘行走依舊、醫護人員的忙碌依舊，但對阿姨阿伯來說，知
道結果的瞬間一切都靜止了，而只剩自己彷彿與相鄰列車交錯時正在前進的錯
覺。住院後進 行癌症分期檢查，最終診斷為第三期喉癌，在告知選擇手術或同
步化放療的治療方式後，阿姨決定要接受近全喉切除併氣切手術。
手術前一晚，我到病房巡視，阿姨比了手語示意我講話音量小聲、並指著
一旁睡在藤椅上的阿伯。阿姨溫柔的面容帶著淺淺的微笑、看了看阿伯，輕輕
地跟我說：「我想陪他久一點，所以我不怕手術。」，在那瞬間，阿姨好似釐
清了跟阿伯過往年歲裡的每一個看不清的當初、好似回憶了跟阿伯共度時光裡
的每一個歡樂傷悲。生命是如此匆匆，像一顆小小的火苗，掙扎成一閃即逝的
花火；身為一位大醫院的小醫師，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微薄，但我真的非常希望
阿姨能夠康復。
手術複雜但順利，阿姨轉回病房後，阿伯日日夜夜都待在病床旁，戴著他
的老花眼鏡，拖著慢慢的步伐幫阿姨裝水、拿毛巾、準備管灌飲食，拿著一本
簿子與一支筆讓目前術後暫時不能使用聲帶說話的阿姨寫字溝通。我曾經覺得
為何生命那麼地不公平，讓良善的人們深受重病所苦；但在阿姨與阿伯的病床
旁總能感受到偌大的溫存，心甘情願地有著羈絆，不因疾病而有所動搖——阿
姨為了阿伯選擇接受手術，阿伯為了阿姨不分晝夜守候；她為他堅強，他為她
悲傷；她為他眷戀，他為她心軟。這一刻我感到我何其榮幸能夠以醫師的身份
見證、體會、感受生命，醫師治療一位病人，更同時是守候一段跨越半個世紀
的感情；時光在人們康復的過程中好似都走得特別慢，而漫漫的時間將我們留
在路上，讓我們從不知道為何痛苦，轉變成知道何為痛苦，而生命中最在乎的
彼此依舊穩定地存在。
作家張西曾說：「所有扎實的幸福感，都是來自自己由衷地感謝所有的壞
運氣。」，阿姨曾跟我說她從不抽菸或吸二手菸、從不喝酒、從不嚼檳榔、從

不吃宵夜，就是運氣很差得到了喉癌，但現在的她感到很平安、很幸福。窗外
的天亮了、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陽光灑落病房內讓阿伯阿姨的
身影都鑲著金邊，阿伯握著術後裝了氣切的阿姨的手，靜靜地在病床旁，不說
話，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