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49) 白紙上的暗號

【106年度第二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醫學生組第3名－林家揚 : 白紙上的暗號

 

白紙上的暗號

林家揚

 

實習醫師的生涯雖然才開始沒多久，但有個故事卻深深烙印在我腦海。

鄭先生，正值壯年的三十五歲，是一個熱心公益的好人，也是一位電腦老師，教導偏遠地區的學童使用電腦，下課和放假時更自願負責鄉里的電腦和3C產品教學，許多中老年人手機或電腦上的使用問題都會請教他。雖然鄭先生沒賺多少錢，但是他很快樂能運用所學幫助大家，大家也對他的古道熱腸讚譽有加。

某個夜晚，鄭先生下班後一如往常到熟悉的麵攤吃麵，他只記得他點了一碗麵，接下來的故事全都是旁人訴說他才得知。他突然昏倒在地，在麵攤吃飯的大家都嚇傻了，回神後才急忙打119，送醫後診斷是中風，而鄭先生因為中風的關係，有了失語症的狀況，這對正值壯年肩負起一家生活家計的他與家庭來說，無非是一個巨大的衝擊。當時我在復健科病房，鄭先生是我照護的或者中年紀最輕的，患者入院時我都會詢問病史並做簡單的理學檢查，他太太紅著眼哽咽地說起鄭先生的病史，我一邊用筆記錄著故事，一邊盡我所能地鼓勵鄭先生與鄭太太。

對鄭先生最痛苦的就是「想說卻說不出口」的煎熬。鄭先生很想表達他想說的話，也很想回應我們的問題，無奈的是他無法說出口：例如他知道手機可以拿來打電話卻無法說出「手機」這兩字。中風後他的右腳也不如以往，不但出入都需要坐輪椅，剛開始甚至連基本的盆浴或上廁所都需要旁人協助。可想而知，這對鄭先生來說是一個多麼大的挫敗，也因此他的情緒變得低落，家人照護上也更加辛苦。

了解狀況後，我特別找一個機會與鄭太太聊天，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鄭先生生病後對家庭生活的衝擊，我心疼他們的遭遇，也下定決心更用心幫助鄭先生。

每天除了查房之外，我都會特別花半小時與鄭先生聊天。我會準備一張白紙，白紙上繪畫一些小圖案，然後藉由這些圖像再搭配相似或相反字詞的聯想，幫助鄭先生回想起這些曾存在他腦海中的字詞。例如我先畫一個太陽，然後等鄭先生說出太陽後再請他說出會想到的字詞(例如月亮)，一步一步地往下延伸，我就像教小朋友那樣，等待鄭先生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答案。有時候真的想不起字詞時他也會抱頭面露痛苦，但鄭先生從不輕言放棄，如果想不起某個字詞，他會請我畫更多圖案幫助他記住這些詞語。

經過將近兩周的努力，鄭先生每天都努力也逐漸有些許的成效，至少他能對我們的提問做一些簡答的表達，也許有時詞不達意，也許有時說不出口，但至少他也能試圖用肢體語言表達回應。有天，鄭先生希望我幫他準備一段話，這段話他想送給他太太。我們花了大約三小時才把這封信完成，白紙上布滿各種能幫助鄭先生表達的圖案與文字，我們就一個字一個字地練習，只為了讓這個禮物的呈現能夠更美好。

兩周的復健科實習結束了，我到其他棟大樓繼續我的實習課程，也少了可以跟鄭先生聯絡的機會。幾周後，當我再次回到復健大樓時，復健科的學長告訴我護理站有一個指名要給我的信。是一張白紙，上面充滿了一些圖案和忽大忽小的文字，我看得出來這是鄭先生給我的暗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