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03)-安寧的日記-家後

【110年度第六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學生組-佳作

陳羿汝-安寧的日記-家後

 

一零九年四月六日（一）天氣：陽光充沛

親愛的日記：

今天是安寧病房實習的第一天，接下來一週我負責照顧阿義阿公，肝癌末期肝昏迷的他常常兩眼無神的望著窗外，像是在癡癡地等著誰。陪伴在旁的是他的妻子，天氣好的時候她會推著阿公到「陽光走廊」曬太陽，旁邊收音機播放著他喜歡的台語老歌。

希望有一天我老了坐在輪椅上，也能那般沐浴在金黃色的朝陽裡，身邊陪著我的老伴。晚安。

 

一零九年四月七日（二）天氣：陰

親愛的日記：

阿公變得嗜睡了，醒來會伸手向空中抓取，彷彿在試圖挽留住誰。主治醫師查房時和阿嬤說請她要有心理準備，可能是這幾天的事了，阿公有什麼未竟的心願醫療團隊可以一起幫忙完成，她只是紅著眼眶默默點頭，讓我忍不住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會客時間阿公的子女都來了，不知為何爆發了爭吵，他們尖銳地質問阿嬤「妳怎麼彼麼戇？伊彼樣對無起妳，妳還愛叫人來，毋愛再講了，我無會幫妳ㄟ！」就氣憤地離去。下午阿嬤獨自呆坐在佛堂，我倒了杯溫開水遞上前，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便離開了。

唉，先睡吧，也許明天會出現轉機呢？

 

一零九年四月八日（三）天氣：大雨

親愛的日記：

「有一日咱若老，找無人甲咱友孝…」鋼琴、小提琴、吉他、薩克斯風合奏出熟悉的弦律，我拿著麥克風和著節拍淺唱。每週三上午是安寧病房的歌唱時間，病人和照顧者們齊聚在大廳，而春嬌阿嬤彎腰低頭摀著臉痛哭。下午團隊會議時阿嬤心情比較平復了，在社工師的引導下娓娓道來她和阿公結髮四十多年的故事。阿公年輕時很窮苦，夫妻倆白手起家開了鐵工廠，後來家中經濟情況日益好轉，子女陸續出生，家庭和樂美滿。沒想到中年時阿公居然拋妻棄子，和廠裡女秘書另築愛巢，獨留她一人養家糊口二十餘年。卻不料阿公一年前罹患肝癌，女秘書因不願負擔醫藥費及照顧責任竟捲款潛逃。聽聞阿公的遭遇她不顧子女反對，堅決地一肩扛起照顧阿公的工作。她笑笑地說：「著當作我頂世人欠伊ㄟ，這世人還與伊阿。」她只想找到那位女秘書來見阿公最後一面，讓他能沒有遺憾地離開。

德國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曾說：「生命是向死而生。」那麼偉大的愛情，妳能否延遲死亡的腳步呢？

 

一零九年四月九日（四）天氣：毛毛雨

親愛的日記：

透過各方的協助，下午終於聯繫上女祕書了，阿嬤向她保證不會追究那些恩怨，對方才同意。阿公一見到她眼神就變亮了，甚至激動到發出嗚嗚的聲音，阿嬤則在病房外低聲啜泣。晚上值班的住院醫師學姊傳訊息來說阿公剛走了，他的面容很滿足、安詳。阿嬤說謝謝醫護團隊的照顧、幫忙。

阿公，祝你一路好走。阿嬤，也祝妳幸福。

 

一零九年四月十日（五）天氣：多雲到晴

親愛的日記：

今天是安寧病房實習的最後一天，看到原本阿公那張病床暫時空置著，心情也跟著空空的。其實那首「家後」是我特別選的要送給阿嬤的，「你的手我會甲你牽條條，因為我是你的家後…」我覺得歌詞特別符合她的心境。

這一週我深刻體會到何謂「病人是醫生的老師」，在生命的最後他們為我們上了一堂關於愛的課題。祝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