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04)-最特別的畢業

【110年度第六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學生組-佳作

梁勻慈-最特別的畢業

 

2021年，我以為可以告別2020疫情的陰霾，沒想到成功守了一整年的台灣，還是被這場世紀災難侵害，造成全國動盪。

我是今年畢業的醫學生，也是全台少數碩果僅存的大七醫學生，因此，我也體驗了現在醫學生未曾經歷的傳說中的「實習醫師」！

對於醫療界的人來說，一定都對「實習醫師」這階段的故事印象深刻，就好像是當過兵的人，總是在多年後話當年，不管那段歷程的中間有多少酸甜苦辣，都是人生中最充實的養分。我這年的實習經驗更是特別，因為是全院唯一的實習醫師，以前學長姐們還有戰友們可以互相分擔互相吐苦水的宣洩管道，我只有空蕩蕩的值班室以及整晚響不停的公務機。

但這個最特別的實習經驗，也大大拓展了我的眼界。

過往，我總是聽學長姐們分享各種孤立無援的醫療操作：包含六小時一次的換藥、凌晨三點幫病患把睡夢中拔掉的鼻胃管放回去、急救時擔任跑腿小隊運送各種檢體……等。這些，我都一個人經歷，一個人體驗。

先從換藥談起。外科手術後或是病患本身受傷的傷口都需要好好的照顧，有嚴重感染的傷口更需要定期的換藥，像是病患本身有糖尿病或其他導致免疫低下的情況，傷口更容易有細菌感染，六小時或八小時一次的換藥是必要的。再加上要換藥的病患眾多，因此，在值班的凌晨，護理站時常會看到我推著換藥車，一床一床換藥的身影。頻率跟床數這些都不是最累的，我換藥經驗中印象最深刻的絕對是幫燒燙傷病患換藥。

她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性，因為這個病患的故事曾出現在新聞媒體，因此容我對她的情況做一些涉及隱私的修改。她被送入急診的當天因為全身多處三度燒傷，急診團隊穩定生命徵象後就交手給整形外科團隊搶救燒燙傷，經過多日多次的傷口清創以及燒燙傷病房細心的呵護，多處損傷的皮膚有開始好轉的跡象，而我就曾在值班時協助換藥。

全身纏滿紗布的小美，看到我推著換藥車進入房間時，眼神一黯，開始調整床的角度等待我們把紗布拆除。我看到她眼神中的灰黯，輕聲關心她：「怕傷口疼痛嗎？不然我們先打一隻止痛藥好不好？」她搖搖頭，生無可戀地說：「已經痛習慣了，我只是不想看到這麼醜的傷口……」我拆開紗布的手頓時一楞，是阿，身體的疼痛也許還能用藥物來改善，那心理呢？

幫一個全身燒燙傷的病患換藥，兩個人大概需要一小時才能完成。在換藥的過程中，我認真的清潔傷口，紀錄傷口的變化，再把剛剛好不容易拆開紗布的傷口，又一層層的用心紗布蓋上去。這一個小時，她一語不發，偶爾疼痛會讓她噘嘴皺眉，當她眼神不經意撇到傷口時，皺眉轉成失望的神情。

離開病房後，我詢問護理師小美的心理狀況。護理師說從住院到現在她都是一個人住院，一個人孤單難免，更何況身體受傷這麼嚴重。聽到這，我心裡有了個打算。

週六，第一次幫小美換藥完的隔天，我去關心小美的狀況。我盡量讓語氣上揚顯得有精神：「小美，今天傷口還好嗎？」小美納悶地說：「換藥的時間到了嗎？」。我連忙否認：「我是特別來看你的。我昨天看你只有一個人，你如果孤單害怕可以跟我聊聊，正面的心情也有助於傷口復原喔！」

我自來熟地關心她陪病等問題，經過了解後才知道她悲慘的故事。從小父母離異的她，渴望有一段圓滿的愛情能夠呵護這顆受傷的心，涉世未深的她早早就結婚，無奈另一半心態還是小孩沒把婚姻當一回事，最後劈腿外遇被抓到，一時氣不過，半夜悲從中來想燒掉整個家而釀成大禍。

說著說著，她的淚就落了下來，這是她這個月第一次說這麼多話，這次的聊天，成為情緒的宣洩口，滿溢的情緒跟淚水在這一刻釋放。

小美的故事不會是偶然，在醫院中，或多或少都有悲傷不為人知的故事藏在每個角落，白色巨塔中，除了專業的醫療，也因為這些故事多了人性。

今年的畢業典禮格外空虛，因為新冠疫情的關係，我們沒有群聚沒有如往年找大家一起拍畢業照，沒有師長們在最後離開校園的殷殷叮切。我帶著這一年實習醫師特別的履歷，離開了培育我七年的母校，轉身正式進入白色巨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