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32)_榕樹下的粉紅泡泡

【111年度第七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132-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佳作

林倩如_榕樹下的粉紅泡泡

葉阿姨離開了，她應該化成榕樹下的粉紅泡泡，自由地隨風起舞了吧！

可能是先天小兒麻痺的關係，讓阿姨認為身體的缺陷不便，要用更強大的能力來補足，她獨立自主、堅強不屈，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她一樣，她要我直白地說明她的病情：「胃癌末期合併全腸阻塞」，在外科確定無法再進行手術時，阿姨堅持要返家。原來，她是回去交代好自己所有的後事。

那天是大年初三，阿姨昏迷不醒被送來急診，但或許時候未到，在治療過後，她從鬼門關走了回來。「為什麼沒有死？什麼時候會死？」這變成她醒來後每天都在問的問題。在我每次要進到她的病房前，我得先想著等等要怎樣耍無賴、要怎樣自言自語。但也或許我們真的太煩、太厚臉皮了，她終於對我們的探視有了反應，她對我們生氣、對我們宣洩情緒。這應該也是一種信賴及突破吧！我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阿姨的病情走得比較慢，慢到讓急性病房的醫療團隊有點為難，在做出院準備時，她的情緒再度爆發：「為什麼死不了？為什麼還要趕我出院？」我跟她的距離又退回原點，甚至更退了好幾步，就如同那一陣子的天氣，每天都下雨，烏雲密佈。

天氣預報說禮拜五要出太陽，至少帶阿姨出去曬曬太陽吧！這個念頭閃過後，大家分工合作，找場地找輔具。但對於能不能讓阿姨下床，我可能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久違的太陽探頭，伴著這裡特有的風，因為疫情訪視的嚴格規定，幾天不見的先生一起出現了，阿姨也久違的笑了。在半哄半強迫下，她坐到輪椅出了病房。在醫院的露臺上，配著我們準備的吹泡泡玩具，先生為阿姨獻唱了一首拿手歌「榕樹下」，先生笑著說是五音不全，但我們笑著說，這是我們見過最浪漫的時刻。

「雖然平常的我們都是彼此調侃、彼此漏氣，但在你生病的這段時光，我更肯定你是我這生的摯愛。」這段深情告白落下的淚珠，似乎比那天的太陽更加閃閃發亮。

阿姨願意返家接受安寧居家照護了，在家裡的時間，好多家人都來了。她應該是開心的吧！我們是這麼猜想的。在我們探視的那一天，家人說阿姨很期待我們的到訪，她叮嚀著家裡要打掃，自己要裝扮地整整齊齊的。「回家開心嗎？」她微微地點了頭，然後她對我說了聲：「謝謝！」這聲謝謝直到現在都仍在我心底迴響著，產生巨大的轟鳴，成為巨大的力量。

其實，看她的那一天，阿姨的引流管已經發現腸胃道出血，也出現了疑似瀕死的囉音，當護理師在房裡協助做舒適護理時，我在房外與家人討論臨終準備，做著在宅善終的沙盤推演。先生說即便是心裡有數，但還是好希望她可以撐到春天的時候。「有什麼特別的節日還是原因嗎？」我疑惑地問。「感覺那時候天氣晴朗溫暖，會是個舒服的季節吧！」先生淡淡笑著地說著，而眼角挾帶著微微淚光。

「我們下禮拜還會見面嗎？」這是阿姨最後問我的話。

阿姨在家裡離世了，我們沒有再見到面，她也沒有等到春暖花開的春天。但那天下午的那首榕樹下、隨風起舞的泡泡、還有夫妻倆最直接的感情流露，無論未來何時想起，都是如同春天的美好畫面，是榕樹下的粉紅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