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2) 「請問…可以讓他睡嗎？」

【105年度第一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佳作－黃暐媜：「請問…可以讓他睡嗎？」         

 「請問……可以讓他睡嗎?」

亞東紀念醫院黃暐媜護理師

 

在血腫病房工作已逾三年，遇到的病人、家屬形形色色，診斷、治療、臨終是這個病房不斷輪迴上演的真實劇，在這部戲裡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陪伴者。

 

依稀記得那天值夜班，夜深人靜，走廊最底部的一間病房內，傳出氧氣流量開到最大的〝颼颼〞聲，走近一看，病床上躺著一位罹患肺癌末期的中年男性，呼吸費力，氧氣面罩下的臉色顯痛苦但意識不清，周圍的生理監測器和家屬，就使小小的健保房頓時顯得更加壅擠，映入眼簾的是床邊那眼眶泛淚的老婆婆，正緊握著病人的手，不時地擦拭眼角緩緩流下的淚，當時家屬問我：「請問，可以讓他睡嗎?」，這是我工作期間最常被問的問題，站在安寧的角度，讓他舒服我樂意為之，可是我卻猶豫了，因為止痛或安眠藥有可能縮短臨終歷程，說白話就是加速病人的離開，捨得嗎？對至親而言，不論是簽署放棄急救亦或是決定安寧，永遠都是一大難題，身為護理師該告知的藥物注意事項及可能後果都已詳實告知，家屬思考後表示仍要給予，無形的壓力讓我感覺自己猶如劊子手，雖然內心深處是希望病人能舒服，但還是感覺五味雜成，所以習慣性地再三向家屬確認，得到的回應卻依然，可我卻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因為家屬說了一句：「只要他舒服就好，不要痛苦。」，最不捨的人莫過於至親啊!有一句老話說「放手也是一種愛。」我瞭解了，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想在談戀愛時，只要他開心，任何事都願意為對方做，這些家屬也是同樣的，只要是為病人好，不論自己多掙扎、難受、不捨，都可以不顧不管，於是便告知醫師並遵從醫囑施行，之後給予他們相處的時間。

 

在護理站裡繼續我夜班的常規工作，做著做著，眼角餘光瞄到一位身披棉被、瘦瘦小小的老婆婆，緩緩朝我走來，站定仔細一瞧，才發現就是剛剛那位老婆婆，原來她是病人的母親，「請問有什麼事嗎?」我詢問，婆婆用微弱顫抖的聲音說：「護理師，請問我可以跟他(病人)講話嗎?」，霎時空氣恍如凝結一般，我停頓了一秒，看著眼前泛淚的婆婆，一頭蒼蒼白髮，現在卻面臨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狀況，心中該多痛苦難過啊!若出現痛哭流涕、無法接受或是更誇張的情緒反應都不覺得奇怪，但婆婆卻格外堅強，堅強得令人心疼，我強忍住快溢出的淚水，帶著微笑堅定地向婆婆說：「可以，現在有什麼想對他(病人)說的都可以說，他還聽得到的，即使無法給妳回應，但他是聽得到的。」我鼓勵著婆婆對病人說出心中的愛，聽完我的話後，婆婆點點頭默默返回病室，望著她的身影，感概不已。

 

凌晨四點半，生理監測器上的一條線，宣告著生命的流逝，終於，還是離開了，慶幸的是病人面露祥和，在他臉上絲毫看不到痛苦，而婆婆正想擦去不斷落下的淚滴，手撫在胸口上，看得出來很是難過不捨，嘴裡說著「不痛苦了喔!好了喔!病都好了喔!」，之後當往生室人員接病人離開的時候，婆婆還不忘對我們點頭道感謝，就這樣目送他們到電梯，清理好病房也收拾好心情，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像生命一樣，開始結束，無限輪迴。

 

在血腫病房有很多機會接觸臨終的病人，並陪伴他們走向生命最終點，我能做的有限，也常對自己的束手無策感到難過，但我仍期望能透過工作專業、團隊合作，來協助病人及家屬，達到善終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