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99)-只是有緣伴他一個過程

【109年度第五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學生組-第一名

陳佳妤-只是有緣伴他一個過程

那是大五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我那時已經在神經內科最後一個禮拜,先前已經陸續照顧過癲癇、中風、腦壓低的病人,學姊有些歉疚的和我說現在沒有其他特別的病人能讓我學習,就讓我去照顧廖伯伯。

廖伯伯剛從ICU轉回普通病房,因為基底動脈阻塞中風,經歷過急救,最終還是形成了Locked-in syndrome(閉鎖症侯群),轉入普通病房僅是為了之後的安養問題。

第一次見到廖伯伯,他的眼睛雪亮清明,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然而四肢已經因為長達兩個月的臥床而肌肉萎縮,這也是閉鎖症候群最哀傷的部分,他們可以理解所有一切,卻不能說話、也不能移動身體,不能表達的靈魂像是被鎖在身體當中。

醫學生能做的事情不多,每天聽聽心音、肺音和腸音,即便知道廖伯伯無法回應,我仍會自顧自的和廖伯伯說說目前的治療計畫,鼓勵他克服抽痰的辛苦,並移動伯伯的手腳測定muscle tone,伯伯始終不大搭理我。

直到有天廖伯伯的實驗數據出現感染的跡象,我看著廖伯伯,卻始終不知從何問起。

「伯伯如果肚子痛的話,用力眨一下眼睛好不好?」

伯伯看著我,很用力的眨了下眼睛。

可能是從那天開始,我出現的時候廖伯伯開始會看我了,情況變得更加穩定,廖伯伯家中也已經與社工討論好廖伯伯要去的安養機構,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我換科前的最後一天,拉開簾子,廖伯伯看著我突然就哭了起來,碩大的眼淚一顆一顆流了下來,仿佛沒有盡頭,我當下除了心酸澀,更多的或許是緊張。

「伯伯,難過是正常的,你辛苦了。」我只能說著這些雖然真摯但自己都覺得單薄的話。

等到伯伯哭完了,我才好好的跟伯伯道別,心中卻始終有些什麼卡住的情緒,我不斷喃喃的催眠自己不要小題大做。

但我最終不夠理性,最後與主治醫師表達感謝時,我仍耐不住性子。

「老師,為什麼你會喜歡這科呢?中風病人大多都治不好,看著不會覺得很難受嗎?」

「治療有分很多種,但你若是要問我怎麼看這樣的感受,我只覺得我們很幸運能陪他把這麼一段困難的路走好,有些人,我們只足夠有緣份伴他一個過程。」

主治醫師說,一個病人願意在你面前哭,是對你最大的信任。

我的確寧願相信,廖伯伯哭完了能好那麼一些,但無法幫上忙的無力感依舊讓我窒息,「我們沒辦法陪所有人走完生命的歷程」,我終究是理解的太淺,是知道答案的,可唯有親自走過一遭,才知道要坦誠自己的無力有多令人無奈,我們以為在愛情當中才感人的話,其實包含更多困難的處境。

侯文詠曾說,我們無法面對病人的眼淚,是因為我們錯將關心只放在如何治癒疾病,當疾病本身已經不可治癒,就容易侷促不安,作為一個醫學生,要學習的從不是壓抑,而是在保有熾熱靈魂的同時,不斷面對別離,不斷看著病人繼續走向自己的人生道路,不論好的壞的,不論哭著笑著,真摯的關心病人的本身。

有些人,我們只是有緣伴他一個過程。

所以我們要更加努力,讓這個過程走得圓滿。

多了一個故事,我或許離醫師和病人間的本質更靠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