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68)-白色巨塔裡的隨筆

【108年度第四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學生組

佳作：林明慧-白色巨塔裡的隨筆

一頭灰白髮絲的老婦人，靠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喊疼，在忙碌的急診室裡卻並未得到過多的關注。老婦人的兒子一臉焦急地聆聽醫師的話。

「從x光可以看到有明顯的裂縫，這裡就是骨折的地方。」主治醫師指著螢幕上剛拍攝的影像向家屬說明，「不過考量到奶奶的年紀，我們不建議動手術幫她打釘子；但我們會幫她打石膏，固定看看能不能自己慢慢長回來……」這是一位90歲高齡，患有失智症的奶奶，前幾天在家裡不慎跌倒導致遠端橈骨骨折。

待病人與家屬離開急診室後，主治醫師轉向我們：「一般向前跌倒，會習慣用手撐地對吧？所以通常是遠端……」主治醫師藉案例說明，我們連忙一一稱是並記下，然後走向下一位病人。急診室的步調是格外緊湊的，人總是來去匆匆，老人跌倒骨折的案例在急診也不算是新鮮病症了。這位奶奶在急診室並沒有讓我留下深刻印象，但五個月後，我在肝膽腸胃科又在住院病房遇見了她，隨著詢問病史的過程，才喚起這段記憶。

這次再度入院的原因是因為奶奶這幾天呼吸變喘，由護理之家轉送至急診，檢查結果為肺水腫且發現血紅素過低只有4、糞便潛血陽性，故收腸胃科做胃鏡、大腸鏡檢查。兒子轉述，奶奶的失智症從三年前就開始惡化，時常分不清時間地點，認不得家人、記不得這裡是與兒子媳婦一起生活的家，時常試圖跑出家門，並且起居作息皆無法自理，在家中隨地大小便，不吃準備好的三餐卻在家人不注意的時候胡亂翻找冰箱生食，常常弄得家裡人仰馬翻，兒子已經照顧到身心瀕臨崩潰。上次奶奶不小心跌倒造成骨折，更讓他非常自責，也察覺自己實在無法看顧好母親，需要尋求專業的幫助，於是在那之後把奶奶送到護理之家，也進入臥床的狀態。

「胃鏡發現輕微的胃潰瘍，大腸鏡發現出血病灶，看起來是惡性腫瘤，也就是造成奶奶血紅素低的原因。一般會開刀處理，但考量到年紀，我們只做局部的止血並把附近的息肉電燒掉。」主治醫師說明著檢查結果，「辛苦了，要記得多幫媽媽翻身喔！臥床了快半年都沒有褥瘡，真的很用心在照顧。」

走出病房，「很多時候醫學就是這樣，我們能做的其實不多，像這樣年紀大的病人因為長期住安養院，以後還是可能因為肺炎、泌尿道感染等等因素不斷入院。」

「我們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呢？」主治醫師口罩下的表情透著淺淺的無奈，苦笑的眼神直視著我好一陣子，彷彿可以從我的臉上看出答案似的，但最後我們都沒有答案。

醫學或許能救死扶傷，面對衰老卻也最多只是舒緩症狀，卻也非常有限。在生命油盡燈枯的最末，再先進的技術似乎也只能與心力交瘁的家屬一般莫可奈何。於是，醫護唯一能做的，是與家屬一起守護年老病人們最後的時光，盡可能減輕他們的不適與病痛，家人們出於愛，而我們出於行醫的道義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