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78)-我來看你了

【108年度第四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學生組

優選：鄭承宇-我來看你了

他不是181，他是陳OO。

還不太習慣醫院的用法，常常用數字代稱病人只會讓我想到監獄裡的犯人，從入院那刻起病人已沒了名字只有號碼，在這裡得遵守一切作息和規定，冬日冰冷冷的溫度只剩下沒搵熱的床鋪和空調機運轉的聲音轟轟作響和不知所措的數字們。

初次見面，消瘦的兩頰、纖細的四肢、鼓脹的上腹和肝臟的腫瘤讓他只能向右蜷著不壓迫到其他器官才勉強感到舒服，查房時也只是一動不動的躺著、閉著眼睛，他有沒有在專心聽主治大夫解釋接下來的療程、在關心什麼沒有人知道；夜色低幕、日夜交錯最是燈光微弱時，他像是靜靜等待公車領他往最後一站，這班車只有他一人。兒子甩了甩頭加上動作趁著伯伯沒有注意時對主治示意，他希望爸爸能夠懷有希望的面對疾病，能夠不要知道太詳細的情況、變化，主治遲了一秒後答應卻也解釋他的狀況不太適合做積極的栓塞治療，目前能使用的比較適合標靶藥物控制，但是也要有心理準備藥效不一定會有效果。兒子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這我們知道但是我們想拚拚看，如果不行請讓他舒服點，這是我們最後的要求和我們能承諾他的。」

再見到他，是無意間經過病房被格格不入的爽朗聲音和歡笑所吸引，一男一女陪在伯伯身邊除了餵備好的晚餐，女生細心的解釋備這份料理的辛苦從食材選購到烹飪、花了多少工法，費了多少心思千里迢迢帶過來他都不吃完，男生則是一來一往的相聲般的搭話，又從生活瑣事到醫療人員大小事都談論一遍，整個病房像是活絡了起來，為整個鬱塞的心臟搭了橋，為即將落幕的舞台劇穿插笑聲。然而他仍是一聲不吭的側躺著，讓整個對話像是沒有聽眾，子女自言自語的像是對著空氣說話，像是練習以後的對話模式。而他大多閉著眼休息、少時眼睛睜大著看著前方，變的是從氧氣管導管、面罩、NRM和血氧值，依然不變的姿勢是右側臥、緊握著扶欄的手，好像想為自己的生命在抓緊點什麼卻又抓不住。

久了我們有個默契，他知道我來了，就會眨眨眼，他身體不舒服不說話對誰都一樣，只是眨眼是他對親近的人的暗號，有時候他會眼睛直盯著我看，我也會溫柔地看回去，即使眼睛是靈魂的窗戶，好奇他的一切但我們並沒有靈魂交會。我只是在日常生活中陪伴著他、分享他最後的時光，聊天之餘了解他身為「人」的一生、他的大小事、他的喜怒哀樂、他的人生觀，像蒐集著每一塊拼圖，拼湊出他當初健康的模樣。

最後一次看到他，那是陰天午後我推開房門，我看見大家都到了。離婚的妻子、照顧的兒女、床邊心電圖、嗎啡幫浦、點滴架、罩住他的呼吸面罩，像是觀眾圍繞著他觀賞他最後的表演。黃疸、腹水，眼神半開失焦逐漸失去意識，也認不清兒女，我知道他時間不多卻可以聽見聲音。待在他身邊，他已經不再握著床沿他鬆開了手。

我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說:「伯伯，我是實習醫學生，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