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97)-守護

【109年度第五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學生組-第三名

黃軒-守護

那天我脫下白袍，坐在加護病房前的椅子上，接近探視時間，人慢慢的多了起來，陸陸續續有人或站或坐在我身邊，我猛然一個抬頭，看到一張意外熟悉的臉龐，我不敢看太多眼，只怕失禮，但終究在人群的萬頭攢動中又看了一下。

然後我想起來了，那是林先生的女兒。

「弟弟你不用緊張，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那時的我對於醫學還有些不篤定，書也唸得不夠，第一次在病人身上做檢查，連問診也是聲音有些顫抖沒有底氣，然而林先生就這樣用粗啞的聲音笑著招呼我，。

林先生每次來就診時身旁總有女兒一同，我後來才知道林先生和我跟診的醫生是老朋友，他們會在診間笑談往事，林先生即便已經年近八十，講起話來還是很爽朗，有次剛好醫生暫時離開診間，他笑著帶有些老年人少見的淘氣，拍著我的肩膀說，「弟弟你很聰明，知道要跟一個好醫生學習，你以後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好醫生的。」

「好、好的。」那時的我太過木訥，只懂得和林先生傻笑道謝，而林先生的女兒在一旁溫婉的笑著。

幾次下來，我試著用自己的所學和林先生解釋他的狀況，而他總會問我，「那我這樣會不會好起來啊？」

我看著日漸轉好的數據和症狀，心中有股莫名的篤定，「會啊，狀況看起來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只是溫和地笑著，最終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弟弟你對病人很用心，又很努力唸書，我相信你以後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好醫生的。」

後來我好一陣子沒有跟診，但我對於接觸病人的擔憂恐懼似乎在林先生的包容下，逐漸化解，後來的日子裡，我也在不知不覺中似乎也就這麼相信了，我會成為一個好醫生的，關於林先生的記憶變的淡薄了，那份篤定和自信卻一直深植在我的體內。

而我那天花了好一陣子才確認了，在我記憶深處，總是陪著林先生看診的女兒，我隔著一群人看著她，不斷在我的記憶反覆確認，多麽希望不是她，但她坐在椅子上，以往溫和的氣質，此刻變得彷彿有些陰沈，本就纖細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孱弱，她沒有表情，只是看著牆上的時鐘。

她接起電話，笑容勉強「對啊，我要進去看爸爸了，昨天的狀況不太好，希望今天會好一些。」

我心一驚，躊躇了一陣子掙扎著起身，我想她或許早已經忘了我，我這樣說服著自己。

最終她和眾多的家屬一同在訪視時間魚貫進入加護病房，徒留我一人坐在外頭的椅子上。

我後來又回去跟診，以往常常遇見的林先生，我再也沒見過了。

我沒有和醫生說起我在加護病房遇見的人，在診間我又見到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我也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和病人講話就冷汗直流的我，講起話來也更有依據了，我也以為林先生會就這麼留在我的記憶深處，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想起了。

但我或許再也不可能忘記了，我會記得自己在加護病房外的懦弱，也會記得林先生爽朗的笑容和表情，他曾在我不成熟時，用笑容承接我的侷促，讓我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好醫生。

醫師是生命的守護者，也是跟生命奮鬥的傻子。

也或許只有夠傻，才能在不斷的失落中繼續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