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16)-願你我，是彼此的光

【110年度第六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優選

陳珮珊-願你我，是彼此的光

 

 

「他是連院內護理師都推薦的醫師，有耐性，願意解決問題。」芬說。她也讓他看診，而芬的護理師女兒就在醫院裡上班。

後來他成為我的復健科醫師，一如傳說的好，每周還固定飛離島診治患者。

遭逢車禍一年了，我開過刀的手，承受徒手復健的痛楚已習慣為日常。但延伸的疼痛恣意遊走在舊傷口、新領地，時常讓我懊惱。

當其他醫師安慰我：「受過傷，不能期待恢復如前，只能試著與疼痛共處」。他卻總說：「看看我們還能做甚麼？」於是，口服藥、貼布、藥膏、打葡萄糖、類固醇，超音波、電療……，都是他的竭盡所能。有時我的狀況未好轉，卻不感絕望，因為知曉有人一直痛著我的痛，像高懸暗巷的燈，或許無力翻轉暗黑，卻能暖心。

 

「這次來試試PRP自體血小板增生療法。」他建議，針對遲遲無法痊癒的肌腱韌帶損傷，他想讓我「自己幫自己重生」。

施打那日，當長針刺入痛點，我哭喊出聲，疼痛讓我感到虛脫。他特別囑咐要待在診間病床休息，並隨手拉上隔簾。

下個進入診間的，似乎是院方人員，一直詢問某位患者情況。「他說你幫他打肌肉鬆弛劑，導致無力，才會在大門口摔倒撞擊地面，所以投訴你……。還有，他說……。」隔簾外，指控與解釋來來回回。「是他聽錯，我是跟他說打完葡萄糖肌肉會比較放鬆，怕他暈針也請他注意。劑量算法他也誤解了……。」醫師語氣滿是無奈。

那人走後診間一陣沉寂。尷尬的我不知何時該起身，正猶豫，醫師「刷」一聲拉開隔簾，語氣平和告知我可以走了。

那是張我認不得的臉！鐵青、沮喪，像洩氣皮球。我本想安靜離開，卻不捨。我想，作為醫師前，他先是一個「人」，情感也會受傷。

於是我鼓足勇氣開口︰「醫師別喪氣，我一直很感謝你，你是我心中最好的醫師，千萬不要被打擊。」「你都聽到了，你打過葡萄糖，你明白吧……。」醫師回應我，眼裡含有挫折。忍不住，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醫師，會過去的，加油，我們還需要你。」

 

兩周後，芬提及此事。說是，投訴者在網路貼文，造成公審效果，據說有患者因而退掛，醫師也萌生去意。「你文筆好，能不能去貼文幫醫師說說話，不是打筆仗，只要說出你的就診感受就好。好醫師不該被傷害。」

我很願意，但後來卻尋不到那則貼文了。只好暗自祈禱，醫師能挺過風波。如同我的手，慢慢自我修復，總會好的。

回診前我讀到張曉風寫給醫學生的期許文章〈唸你們的名字〉，提到︰「你陪同病人經過生命中最黯淡的時刻，……我知道有一天……將有人以祈禱的嘴唇，默唸你們的名字。」我含淚讀完，靈光一閃，就影印下來。

 

就診那日，我思考要如何開口安慰醫師。踏入診間時，卻聽到熟悉的「哈哈哈」笑聲。醫師的爽朗回來了！擔心瞬間放下。我想，他已經給自己打好心靈PRP。

離開前，我還是決定給出患者微小心意。我拿出那篇文章，害羞地遞給他︰「希望讓醫師更有力量。」他伸手接過，道謝，笑瞇瞇地。

走出醫院門口時，天色已暗，但天邊明月卻朗朗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