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佳文天天看(142)-速度越快、醫病距離越遠

【111年度第七屆《醫病心聲・新聲 徵文比賽》得獎作品每日分享】

142-一般大眾及醫護人員組-第二名

陳煥武_速度越快、醫病距離越遠

隔著車水馬龍的中山南路，新舊院區彷彿兩個世界，一邊有最先進儀器、生氣勃勃的大樓，另一邊是老態龍鍾、老屋舊瓦的古蹟。連接這兩個院區是一段人煙稀少的地下道。住院醫師時，喜歡將一疊疊厚重的X光片袋放上推車，伴隨推車一路嘰嘰拐拐的聲響，走在地下道中，從新到舊院區做檢查，再從舊到新院區和師長一起閱片、打報告。地下道牆面上，有這醫院過往精彩卻已斑駁的歷史，也有新生代的生嫩卻輝煌的突破，就像老樹的枝幹上，不斷冒出新芽。

舊院區的電腦斷層已經非常老了，老到檢查時會發嘎嘎的聲響、老到每做完一兩個檢查後，因為冷卻系統很差，X光球管容易過熱無法照相，常常得休息個幾分鐘。病人做完第一組影像時，我便進去檢查室、幫病人接上注射顯影劑的管路，準備第二組影像檢查。放射師透過對講機說「陳醫師，球管過熱，需要休息一下」。往常，我會離開檢查室，先判讀檢查過的片子，等球管冷卻後，再進去做檢查。不知道為何，對於這個四十歲出頭的爸爸感到很親切，於是在等待時，聊了一下。年輕時到處打零工，菸酒檳榔通通來，於是得到口腔癌。他說「每次來檢查都很害怕，怕聽到腫瘤變大」。年輕的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問「有小孩嗎? 」「兩個女兒，一個高中畢業、一個國中。」我安慰到「醫療有其限制，但是奇蹟的出現都是病人有所盼望，加油，你女兒等你牽著他們走紅毯。」再一次幫他做檢查，已經是半年後了。他說他知道已經等不到了，但是很感謝這半年來，他有個盼望，藉著這個盼望，他和小孩一起做了很多的規劃，去了很多的地旅行，留下了很多回憶。

「陳醫師，可以插隊嗎?這個年輕媽媽我想幫她搶時間」，電話那頭是胸腔科的好朋友打來的，要安排肺腫瘤切片。不到四十歲，肺部到處都是張牙舞爪腫瘤，切片很容易就完成了。在加壓止血時，隨口問她有甚麼問題嗎? 她說「我可以去上班嗎? 」「可以啊！只要你體力允許。」「工作不會很勞力，不過先生希望我離職好好養病，但是我很害怕白天先生上班、小孩上學，一個人在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家，很像在等死」。此時，護理師進檢查室問是否要貼紗布結束整個過程，我說再等一下。於是我繼續壓著不再出血的胸部傷口，繼續和她聊著。「可以幫我和先生說一下我想繼續上班嗎？ 」 「當然沒問題啊，你要不要自己和他說？ 」 「我放心不下我兩個小孩沒有人照顧，我希望我先生可以再娶，可以幫我好好照顧小孩，但是我先生不同意，要我好好養病不要亂想。」我回應她說，「你先生還不知道要如何與你一起抗癌，我可以幫你和先生說，好好聽你心中的聲音，一起規劃兩個小孩未來的安排。」

雖然老舊的機器效率很差，但是短短的幾分鐘，我聽到不同片段的人生故事，有的深深地懊悔、有的滿滿的感恩、有的依依不捨、有的達觀放下心中羈絆。老舊的機器早已被淘汰，換來的是高效率生產線的診療，但是我再也沒機會在等待的過程中，聽聽病人的故事，反省我自己的人生。